(圖：攝影師：Polina Tankilevitch  轉載自 pexels）
瑩響力文化-杜氏鸞（越南留學生）
氣味，不僅僅是一種嗅覺的記憶，更像是一列無聲的列車，輕輕一縷，就能將你帶回某個溫暖的過往，哪怕只有短短幾秒。

河內，2010年的夏天。

那一年，我還是越南一名醫科生，家裡的生活非常拮据。母親為了支撐我的學業，過得格外辛苦。我的母親，在河內一戶人家做幫傭，日夜操勞。儘管她的工作繁重，但每次我去探望她，無論多晚，她總會想辦法為我準備一個簡單而溫馨的「歡迎會」。

我記得那些深夜十一點的路邊麵攤。等到主人家入睡，母親匆匆忙忙下了班，帶著我走進燈光昏黃的小攤。我們總是點上兩碗熱騰騰的雞肉冬粉，再加上兩隻雞爪。那時，這樣的一頓宵夜，對我們來說已經是奢侈ǐ的享受。

湯鍋裡冒出的熱氣升騰，煙霧模糊了麵攤老闆娘那帶著熱情的笑臉，也讓這一切顯得格外暖意融融。母親坐在我身旁，疲憊的臉上卻掛著笑容。她說：“妳喜歡吃冬粉，媽媽就帶妳來吃，這樣才算是來河內的儀式呀！”她的語氣輕快，仿佛要把所有的辛勞都藏起來，只留給我一片溫暖。

我記得自己偷偷瞥向身旁那幾位河內的姑娘。她們穿著時髦，昂貴香水的妖嬈氣息，碗裡的雞肉冬粉比我們多了幾片肉、幾樣配菜。而我們的碗裡，僅僅是清亮的湯，幾片雞肉，再加幾根青蔥。但我從未覺得遺憾，因為母親的笑容，早已讓這一碗簡單的冬粉成為我心中最珍貴的盛宴。

“來了，你們的雞肉冬粉！”老闆娘把熱騰騰的冬粉端上桌。我擠了一片檸檬，加上一勺辣椒，輕輕攪動，湯香四溢。我們一邊吃著，一邊聊著。我告訴她學校裡的生活，去醫院實習時的點滴；她則告訴我她的工作。母親笑著說：“雖然工作很辛苦，但想到月底能寄錢給妳吃飯，讓妳在學校能吃飽，媽媽就不覺得累了。”

那一刻，不知道是因為辣椒太嗆，還是夜裡的空氣太涼，我的鼻子突然有些發酸。我低頭喝了一口湯，努力不讓眼淚滑落。

那些日子，雖然我們的生活清貧，但每一次這樣的宵夜，都讓我覺得無比幸福。接下來的幾年裡，每當我有空去看她，我們還是會一起去吃雞肉冬粉。兩碗冬粉，兩隻雞爪，永遠不曾改變。這個小小的習慣，成為了我們母女之間最溫暖的連結。

後來，我長大了，自己在外面掙錢打拼，吃過了無數次配菜豐富的雞肉冬粉，但那種味道卻再也找不到了。如今，生活的壓力讓我變得沉默，與母親談心的時間也越來越少。我能買得起那些當年讓我羨慕的名貴香水，但它的香氣卻總是少了些什麼。後來，我終於明白，那些年陪伴我的，不僅僅是冬粉的美味，而是母愛的滋味。

最芬芳的氣味，是母親的愛；最美味的冬粉，是能與母親一起吃的那一碗。如今，生活雖然改善了，但要重現那個河內夏天的夜晚，重現那碗熱騰騰的雞肉冬粉的幸福，卻變得難上加難。

這段經歷時常提醒我，無論生活如何改變，無論我們走得多遠，最珍貴的，永遠是那些與母親共度的時光，和她為我無私付出的一顆心。